【艾路】冬拥于我(原著if向,1.9w字一发完)

您好。今天是大寒,这文是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写的,而现在冬天已经快要结束了。首先祝您……快乐。不管为了什么,或者就单纯为了今天。祝您快乐,来看看文吧。记得喝点暖和的东西。


【食用说明】

  • 原著if向,假设艾斯和草帽一行人在铁桶岛就遇上了的话。瓦尔波击败后,永冬岛屿的炉边夜谈。我也想喝白兰地啊。

  • CP为艾路,但一半是草帽团(部分成员)友谊互动。没头没尾,委实偏题。流水账,没什么内容的无趣之作,一万九的体量五千字的浓度。会令人睡意昏沉,因此我想它比较适合睡前看(然后一键催眠入睡)。

  • 此外本文还包含以下内容:


        充分说明人要适度饮酒不然就会写出这种胡言乱语的东西!怖い。如果可以接受就请往下吧:

推荐BGM:Run Cried the Crawling-Agnes Obel



冬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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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桶岛今日罕见地晴朗。不仅没有下雪,连一片灰紫色的云都不曾从空中划过。

  对于一座终年被严寒环抱在冷海之上、年降雪日数比占到百分之八十七的永冬岛屿来说,这种珍稀的晴天十分振奋人心。没有了沉重雪云的阻隔,只要走出房门便能够看到太阳高悬在澈蓝的天空中,遍撒的日光琳琅跳跃在积雪上,将城市街道和更远处连绵开阔的针叶林洗得色彩鲜明,连呵出的白雾都因阳光而更加清晰。在这种时候,家长会同意让孩子跑去市镇中心广场的雪堆一头扎进去——前提是再多穿一件棉袄。玩雪是孩子的权利,大人们则得趁着这机会扛着铁锹出门,把前几天、前十几天攒在门前和窗沿下的雪给清开。铲起来,拍成块儿,邻里间默契地选择同一个不碍路的墙根堆垛上去,有时能一路堆到三楼那么高。而渔夫会把今日的新鲜鱼获在码头就近宰杀,提着一剖为二挂在铁钩上的金枪鱼走到港湾的酒馆,挂在屋檐下,让它们被海风和阳光快速冻干。

  这是铁桶岛人往常的生活节奏,冬日阳光就是他们的宝藏。而今天这阳光还具有了一番更加珍贵的象征和纪念意义:

  曾经以暴政和愚蠢蹂躏着这片土地的前任国王瓦波尔在昨天夜里被一伙海盗赶走了。

  不同于之前来这里肆虐的名为黑胡子的海盗,这次为首的海盗头子据说是个头戴草帽、左眼下有一道疤的开朗少年,他和同伴们都是可靠的好人。这消息在黎明时传到了雪国的每一个小镇。尽管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多尔顿护卫长是这么说的,那么应该就是十分可信的吧!

  “哇——好香啊!那是什么肉的味道!?”

  呃,应该是可信的……吧?

  时值下午四点,充满少年特有朝气的一声呼唤突然在街角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踢开雪块的纷乱脚步声和紧跟其后的大呼小叫。街上的人听到这动静都下意识地避向两边,事实证明这是明智的选择,因为下一秒就有一个身影从街角飞奔而出,在双向街的正中央疾驰。那人跑得太快了,所到之处掀起浮在地面上的浅浅雪层,只有在其闪身躲避横向经过的马车时才能看清,原来那是个上半身穿了棉袄、下半身却是短裤并赤脚蹬着人字拖的奇异的男孩儿。

  追着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是两个看上去与他同龄的人,一个是将满头明妍蓝发束成长长马尾的漂亮姑娘,另一个是有着深麦色皮肤、鼻子长得惊人的厚嘴唇男孩。后者还拖着个一头绿色短发、腰上别着剑的青年人。

  “路飞——路飞你等一下好吗,山治和娜美要我们采购的东西还没买完啊!”“啊呀先吃饭嘛我要饿死了,跟我走!这个方向肯定有肉!”“路飞!站住!”“等等索隆不是那边!怎么我拽着你都还要往反方向跑啊!”

  这副混乱场面着实令街上的居民大跌眼镜。他们震惊地地注视着这群活泼异乡人热闹闹地往前冲去,只见得在最前方领跑的被唤作“路飞”的少年一头黑色短发如鸦羽般扬在风中撩过左颊上的旧疤,而脖子上挂着的草帽也像是鼓满的风帆——等等,草帽?

  那个消息,可信……吗?

  铁桶岛民风淳朴,居民们此刻如是茫然想道。

  蒙奇·D·路飞对于所到之处在众人心中掀起的波澜毫不知情,在经历了一整夜的鏖战和一个上午帮古蕾娃婆婆和那个叫多尔顿的牛牛人搬送城堡里的各种物什之后,他现在只想吃饭。快点,快点吃上肉,热腾腾的肉!——他甩出胳膊抓住街口处挂着“洛贝尔街”的铜牌的铁杆,双脚蹬地将自己弹到了对面二层小楼的房顶上,扒住烟囱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处一股清晰的坚果烤肉的馥郁香气乘着冽风飘来,光是闻着口水就要掉下来了。

  索隆和乌索普好歹算追上了他,薇薇已经落得很远了。两位男子汉扶着路牌杆朝上抬头,发现他们的船长站在别人家的房顶上,笑容在澈蓝的天空下闪闪发亮:“我知道了,是从那边传来的味道!你们慢慢走,我先去啦!”

  饶了我们吧——他的船员们没来得及发出抗议就见他甩下背影头也不回地跑了。

  路飞三两步从这家的屋顶跳到了那家的瓦檐上。铁桶国的民居彼此都是紧挨着的,高度也差不多,顺着屋脊向前跑本来应该是很快的,只是上面盖着厚厚的雪层。每一脚下去他都会踩出一个深深的雪坑。脚趾蹭过已经压成冰碴的雪粒,带来的彻骨寒意就像往骨头缝里塞了柠檬和薄荷。路飞一边哆嗦一边止不住地咧嘴欢笑,嘴里呵出的白雾拖得老长。

  他顺利地跑过连绵了快一百米的房顶,并打算在街角那栋房子的烟囱上绕一下,拐弯朝最后的目的地奔去。只是他冲得太快,转弯时一脚蹬起了一大块积雪,而他也脚下一滑,顺着倾斜的屋顶一溜烟儿滑了下去。不过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是橡皮人,只要能够用脚落地就行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路飞原本是这么想的,直到下方忽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句惊呼:“哈,甩掉了吗?那个老板是不是——呃!?”

  “啊?!糟了!”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几乎是在雪块掉下去的同一个瞬间响起的。路飞这才意识到有行人正要从自己的预计着陆点上通过,也慌张地叫嚷起来,而就这两秒的功夫他已经快要掉到人家头上了。雪块阻隔了他的视线,他只看到那人扬起的一片衣角。

  没时间多想了。路飞迅速朝对面民居窗台上的铁围栏甩出手,使劲一拉让自己再一次腾空而起。但就在他想为成功化险为夷而欢呼时,他忽然发现那个“行人”的反应也没比自己慢到哪里去:那人单手捂着头顶的黑色宽檐帽,朝后仰倒并伸出右腿,就着本来奔跑的势头猛地向前滑出一段距离,而那些掉落的碎雪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那人手长脚长,看上去架势格外潇洒,动作的每一个细节都干脆利落并且——不知道为什么路飞能够猜到他接下来的所有动作。

  诶?

  路飞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刹住自己并轻巧地重新站稳,回过身仰面看向造成这突发情况的始作俑者。他似乎是准备骂人的,但他首先露出的表情竟然是一个桀骜的微笑。扫荡大街的风将他有些凌乱的黑色刘海吹开,让他见到了橡皮果实能力者拉得长长的胳膊,他惊讶地张开嘴。不同于路人们会有的杂乱无意义的大呼小叫,从这人喉咙里冲出的声音是:

  “路飞!?”

  熟悉的呼唤响起在他们视线相接的瞬间。路飞看清那人的脸,一下没反应过来,却下意识地猛然缩回了手,借着惯性往上升了一点儿又直直落下。

  但他高声笑了起来。

  融化的雪晶在空气中破碎成细小的水雾,将日光折射成苍白的霓虹,擦过他的脸颊并与他呵出的白雾融成一体。

  铁桶岛今日罕见地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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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索普踩着满地乱淌的雪泥小心翼翼地走在街上,现在石砖变得湿滑了,有一说一,比雪还蓬松而扎实地冻着时难走得多。

  在他身边一左一右分别是罗罗诺亚·索隆和薇薇,两位同伴此刻和他一样也在艰难地跋涉并——连眼神都一样——讶异不已却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地看着正前方的两人。

  路飞,还有那个刚刚在街角差点撞上他们的年轻男人,正勾肩搭背地走着。

  “大家快看啊,这是艾斯!艾斯是我哥哥!”几分钟前路飞在空中惊笑着自由落体,坠到那个猛然刹住又折返几步并迅速站定的男子的臂弯里,然后冲终于赶上来的大家高声宣布。那个男人也扬起脸,露出和路飞有五分像的黑发黑眼和十分像的自来熟笑容:“啊,你们好!我弟弟受你们照顾了。一起去吃晚饭吗?”

  他叫艾斯。

  波特卡斯·D·艾斯。

  “喂,我说,这个名字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啊……?索隆你有印象吗?”乌索普小声朝一旁的剑士询问。

  “我记得是个海贼。”海贼猎人也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但首先言简意赅地回答了最关键的点,“以前在通缉令上见过,赏金还挺高的好像……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呃……哇哦。那就是说他哥很危——厉害了?”乌索普把“危险”给咽了回去,换了个偏中性的形容词,小声嘟哝着。

  薇薇有些为难地笑了一声,碰了碰乌索普的手肘:“但既然是路飞的哥哥,路飞又那么亲近他,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说着她悄悄指了指他们的背影。那个叫艾斯的年轻男人比路飞高大半个头,肩膀也比较宽,把那身带着斗篷的黑色风衣撑得挺括。路飞被他揽着肩,刮风的时候看上去整个人都被兄长扬起的衣摆裹进去了,从背后只能看见他露在风里的小腿肚和冻得通红的脚踵。

  尽管如此路飞还是坚持扒着他哥哥的斜方肌而不是更轻松地搂上对方的腰,或许是在较一种只有他俩知道的劲儿吧。身高的差距导致两人形成的连接体重心偏斜,而路飞走路总带着点蹦跳的意思,这就更易脚下打滑。但他们奇迹地没有摔倒。

  他们正在说什么呢?薇薇心里好奇起来。

  “我还说怎么这儿的人看上去都心情那么好呢,那个老板也是追了我一小段就笑哈哈回去了。原来是你小子弄得啊。”

  “嘿嘿,怎么样,厉害吧?”

  喏,他们正在说这事,昨晚的胜利。几分钟前兄弟俩已经简单复盘过路飞出航后的每一场战斗了,年轻的“D”每说三句都邀功似的扬起眉毛,头抵在兄长的风衣领子上拱了拱:“那个瓦尔波被我弹飞出去了哦!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会飞到哪里就是了。你说他会不会掉到海里啊?”

  “那可说不准,毕竟你以前还曾经把自己给弹到树上嘛,哈哈。”艾斯的嘴角翘起来,并在路飞有点羞恼地冲他龇牙的时候安抚性地搓了搓弟弟的下巴,“——不过是挺厉害的,不愧是我的弟弟。”

  单这一句话,路飞立刻又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了。他重新看向前方,竖起手指比划着:“然后呢我们就在城堡里住了一会儿,可是娜美又发烧了,那个老婆婆就说必须让她和山治再多躺一天才会放我们走。她还说要准备点药给我们带着,非要叫我们收拾城堡她自己一个人去准备——哎呀那个不重要啦我一定要把那头驯鹿拉上船!他可太有趣了,你知道吗艾斯他吃一个什么东西就可以变形!而且还有蓝色的鼻子哦!”

  “哦!确实很有趣嘛。那头鹿叫什么来着?托尼托尼……”

  “乔巴!”

  他的声音响亮而清朗,在橘粉色夕光渐次沉落的街道上混入周围的城镇喧嚣,听上去格外快活。

  在见面一分钟之后艾斯就说要带他们去吃饭。身为在场最年长的人,又是路飞的大哥,他强悍的行动力自然而然领导起了四个后辈。一行人走过城镇的街巷,没人知道艾斯的目的地是哪儿——或许没有什么决定好的“目的地”,乌索普刚刚隐约听到路飞问他要去哪儿而他哥哥竟然坦然地回了一句“不知道”。但薇薇悄悄提醒,他们正在远离之前相遇的近港区,逐渐接近布局更加规整的城镇中心。这意味着他们的晚饭大概率不会是那种码头小棚户里常见的水手快餐,花十个贝利换一块黑麦干面包和一碗漂着黑胡椒碎的鱼汤再加一把葡萄干的那种。

  那么会是什么呢?有布丁吗?有鱼吗?有酒吗?有肉吗?

  各自怀揣着期待,他们在一个街角面前停住了。

  这里是镇中心区最边缘的一条巷子,能够一眼望到繁华区域在黄昏中渐次明亮的灯火,本身却并不特别喧哗。在两街夹角处的一栋二层楼房,两边的墙壁立面原本应当形成一个尖锐刺向街道的尖角,但这尖角被一面墙截断,三角形装饰瓦檐、一扇对开的铜框木门还有二楼窄窄的窗户都紧凑地聚集在这面刷过粉灰的墙上。招牌上的字母填着黯淡的金属色涂料,写出酒馆的名字——这是个酒馆,但也卖饭食,门口的小木架上用粉笔写着抢手的食物和酒水以及它们的价格。街边停着几架小雪橇,把本就不太宽的路堵了大半。

  “嗯……不想再走了,要不就这儿怎么样?”神秘的波特卡·D·艾斯回过头来冲身后跟着的三个人爽快一笑,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弟弟的船员的意见,因为在路飞说了声“好啊我闻到肉味儿了”之后他就直接走过去推开了酒馆的门。

  酒馆的大门背后挂着一串铃铛,在一连串清脆的声响中兄弟俩率先进了店,剩下的三个人赶紧在铃声平息前也跟了进去。

  店里很暖和。这是他们踏上了酒馆玄关的地毯后的第一印象。

  果然这家店并不是很大。酒馆的柜台兼吧台在一楼靠近门的位置,四角被直通天花板的木头柱子围了起来,一个有着大肚腩的小胡子男人站在柜台里,见有人来了便从桌上支起身子,看上去大概是酒馆的老板。吧台外大概二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斜错着摆了十张小方桌,贴墙的位置又摆了五六张桌子,基本都坐满了人,显得拥挤又热闹。二楼也是酒桌,楼板并没有完全围合,而是围出了一块类似天井的结构,被松木柱子支撑着。从下往上看能够看到自房梁悬挂下来的舵盘改造的蜡烛吊灯,打牌的人的吵闹声从楼上掉下来。一楼对着门最靠里的墙上有一座砖石垒砌的壁炉。炉火旺盛,把店里的空气烤得暖烘烘的,也让各种味道混合在了一起钻进他们的鼻子:用久了的抹布擦过油光水滑的木头桌面留下的有些油腻的味道,烈酒蒸发的味道,炖烂的番薯和鹿肉的味道,还有冬季里人身上特有的厚重的脂味儿。但是这家店里很干净,所有能被烛光照亮的地方都看不到污垢。

  进门的瞬间,酒馆里的喧哗声不明显地降低了一点分贝,是顾客们放慢说话的语速,悄悄望向门口确认携带着屋外冷气闯入的新来者的身份。很快声音又扬起来了,酒馆重新被繁杂的话语淹没。

  “哦,看起来不错嘛!”店里比外面暗了不少,路飞把草帽摘下挂到背后,一边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店里的各种陈设。他看见艾斯也摘下黑色的宽檐帽,脱去风衣,一并递到走来的女招待的手中;后者从羊毛面料的大衣抖下一路走来粘上的雪粒和灰尘,妥帖地挂到墙上。

  艾斯习惯性地用手捋了一把刘海。这下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脸了。索隆、乌索普和薇薇默默站在玄关,看着艾斯这张脸。是,帅气是帅气,不过总感觉和路飞长得不是很像。这个男人的皮肤比路飞要白一个度,面部的线条也更清晰锐利(尤其是那挺直的高鼻梁和深邃的眼眶),脸颊上还有些淡淡的雀斑。如果说能看出他和路飞是兄弟,那也是要靠他们俩别无二致的自信敞朗的气质和表情,而不是五官……话说回来他们俩的姓氏是不是也不一样?

  那……呃,可能是有什么复杂的家庭情况吧。他们自认冒昧地猜测着,没敢对此发问。

  路飞对此浑然不觉,笑嘻嘻地也把厚重的外套脱下来。艾斯转过身一边帮路飞拿着衣服,一边冲还“矜持”地挤在门口的三个人招呼:“怎么了?别站着不动啊!今天我请客,就当是谢谢你们对路飞的照顾。你们想吃什么都行。”

  “啊等等?真的吗!艾斯要请客?付钱的那种吗!?”路飞闻言瞪大眼睛,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为什么啊,你以前不是一直带我——”

  路飞没能说完这句话。艾斯在他刚张嘴的时候就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身大步抢到他身边,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带进怀里且顺势快准狠地捂住了他的嘴。他捏了捏路飞的脸颊,一面冲还站在门口的三人打着哈哈:“没事没事!咳!你们点自己想要的就好。”

  艾斯扬起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着。但不易察觉并不代表不会被察觉。敏锐的剑客、视力绝佳的弹弓手和善于察言观色的公主都发现了这点,他们愣了愣又将目光转向船长。

  路飞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被遮去一半,鼻尖架在艾斯的指节上忽闪着鼻翼“扑扑”出气。他们看着他的双眼溜溜转动着,先是困惑地瞄着艾斯的侧脸;但很快他像忽然间福至心灵,紧蹙的眉头立刻疏开,睁得滚圆的眼睛也半眯着向上拱成两道狡黠的月牙。他是在笑呢。

  艾斯感觉到掌心传来的震动,松开弟弟的嘴转而用指尖捏了捏他的脸颊,低头问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嘻嘻嘻嘻……”路飞抬起胳膊搭上哥哥的手腕,只是倚着他偷笑个没完。

  好吧,现在更弄不清楚这情况了,他们只能看得出来路飞比往常更加高兴。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拒绝也不大礼貌。索隆在看到酒馆外面挂的招牌的时候就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现在冲路飞的大哥点了个头,径直走到吧台边坐了下去。乌索普与薇薇对视一眼,也茫然地说了声“谢谢”,在吧台前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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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噁……我就说这个不会好吃吧,你点的你自己吃完啊。”

  乌索普瞟了一眼路飞的盘子,深深庆幸自己没有因好奇而点什么“冰火双姝热带风情极地鲱鱼拌面”。此刻好奇心的受害者正皱着眉头与三个插在香蕉泥里的鲱鱼头对视,鱼脑袋和茫然的眼珠上都蒙着一层冷光,切段的腌渍鲱鱼排的浓重腥味混合水果冻干的干巴巴的气息,掩盖住面条出水后特有的寡淡面汤味。简单而言,像烂抹布。

  “你的肉分我一口吧!就一口!”路飞迅速做出决定,把目光从鱼眼睛上移到乌索普的盘子里。

  弹弓手闻言赶紧将自己的大块金枪鱼排塞到嘴里。船长不知为何对此竟然十分惊诧,立刻伸头试图从索隆那里获得一点支援,然而剑客早在集中点餐的时候就料到了这种局面,一碗海豹肉焖薯根刚端上桌没过五分钟便都已入腹,现在正对着只残留着点肉汤的瓷碗悠然打嗝。

  “哇你们太过分了吧!我们不是伙伴吗分我点肉怎么了嘛!”十七岁的黑发少年开始无理取闹,换来索隆与乌索普的一致反驳:“谁叫你非要点那个啊!?”

  就连薇薇也忍不住一边捂住她点的浓汤一边笑着劝阻他:“路飞,你不吃的话这盘就只能倒掉了啊。”

  “唔……”

  路飞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想起来什么似的挣扎了半天,最后瘪瘪嘴端起盘子,捏住鼻子把那一坨混合物一口气全部倒进了嘴里。他艰苦咀嚼的神情令包括老板在内的周围所有人不由得肃然起敬,等他好不容易把东西都吞了下去,目瞪口呆的老板还给他递了杯水。

  少年龇牙咧嘴地用颤音道谢:“咳咳……谢谢、呕……”

  “我给你拿杯果汁吧。”老板估计是怕闹出人命,赶紧走进了后厨。

  乌索普心有余悸地又瞥了路飞一眼。虽然说这个问题大概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说,不过现在时机正好。他用胳膊肘捅捅路飞的手臂:“喂,路飞啊,问你个事儿。”

  路飞的大眼睛里被刚才那味道逼出来的泪光还没退去,此刻瞪回去的样子有几分哀怨。“干嘛!”他不大乐意地回应。

  弹弓手用手指悄悄指了指壁炉的方向。

  “那个……你哥平时是做什么的啊?”他压低了声音问。

  酒馆的吧台一共只有四个座位,索隆坐下去之后他和薇薇也自然跟着坐下了,然后他们才意识到此行一共有五个人。就在他们试探性地想提出换座位的要求时,路飞径直坐到了剩下的那个位子上,而艾斯大哥也没有丝毫不快的表情,搓了一把路飞后脑勺上乱翘的发丝就闲庭信步走向了壁炉前空着的双人沙发。那儿配着一张小矮桌,可以用来放餐盘和杯子。现在他正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喝酒。

  酒馆现在坐满了人,除了喧哗笑闹还有个弹着鲁特琴的歌手正倚着柱子献唱,乱哄哄的,他哥哥应该听不到这里的谈话。得抓住机会。虽然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变化,但薇薇和索隆也竖着耳朵在听呢,乌索普感到一股压力担在肩上。

  提到艾斯的事儿,路飞脸上的惨淡表情忽然消失了。他坦然地笑了一下:“艾斯?他也是海盗呀。”

  果然——乌索普还没来得及倒抽凉气就瞄到酒馆老板正好从后厨走出来,显然也是听到这句话了,一时间端着杯子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往前走。他们尴尬又紧张地对视了几秒。最后老板瞧了瞧路飞挂在背后的草帽和眼下的疤痕,似乎挣扎了那么一下,默默将那杯果汁放在了短发少年的面前。

  “这是本地特产的越橘汁。”老板喏喏地介绍了一句,扭头缩到一旁的角落里假装打盹起来。

  浓郁鲜红的鲜榨汁液在玻璃杯里盘旋,里面还漂浮着几颗浑圆的赤色小果,散发着被冬天培养出的晦暗的酸甜气息。路飞立刻仰头喝了半杯下去,一边被酸味激得蹙眉,一边发出畅意的大笑:“好喝!——哦,艾斯比我大三岁,是三年前出海的。他很厉害哦,我以前跟他打架从来没赢过他呢,嘿嘿嘿!”

  “哦,哦……”乌索普讪讪接腔,“像他这种单打独斗的海盗也挺少见的吧,厉害也是当然……”

  “嗯?艾斯不是一个人哦,艾斯也是有海贼团的。”路飞诧异地觑了他一眼,“他自己的海贼团我记得……啊,是叫黑桃来着?”

  索隆摸向一旁的啤酒杯的手顿了顿。黑桃海贼团,前两年他确实在报上见过这个名字,成立没多久干的却都是能搅起风浪的大事,船长的悬赏金也是千万级别的。看来路飞他大哥不简单啊,剑客冷静地喝了口酒。

  路飞用手指捏着自己的脸,努力思考着往下补充:“嗯,不过现在他是在别的海贼团啦。之前报纸上有写过他是哪个海贼团的——嗯——好像是白胡子海贼团?我没记错吧,等下问问他确认一下好了。”

  “噗!”

  索隆的酒给呛了出来。他抬起胳膊蹭着嘴角,抬头看见正慢慢喝汤的薇薇也把汤匙掉在了汤盘里,乌索普更是瞪直了眼睛。就连缩在椅子里假寐的老板也抖了抖。

  “等下,白、白胡子是那个——”薇薇慌乱地向同伴们送去震惊的目光,并在他们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大海贼“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名震四海的海上皇帝,坐拥着庞大的精锐海贼船队。路飞的哥哥是白胡子手下的人?!

  “刚刚路上艾斯还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团呢。”路飞说着嘟起嘴,但眼睛还在笑。他对着杯子做了个鬼脸,“我才不要嘞。”

  大海保佑。三位船员交换了有些茫然的眼神,弹弓手按了按太阳穴,决定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以免再让脆弱的心脏被不知何时就蹿出来的重磅新闻给砸个稀碎:“哦哦哦那可真是太好了。路飞你哥可真厉害啊,你也要努力啊你看看你最近才有悬赏令是不是以后咱们趁热打铁——”

  “是啊,我得加把劲!艾斯的悬赏金可高了。”年轻的小船长忽然想起什么,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有,多高?”

  他们最终还是败给了好奇心。

  “上次看好像是五亿贝利吧!不过那是我出海之前半年看到的了,不知道现在涨了没。”路飞晃晃杯子把剩下的果汁喝完,正舔着嘴角,猛地又抬起头,“哇,还好娜美现在不在这里,她会不会把艾斯绑了去海军那里换钱啊!”

  这本来应该是句可爱的俏皮话,但现在说出来引起的只有良久的沉默。路飞困惑地看着同伴们都微张着嘴不置一词,伸出舌头又嘬干净了杯沿上的果渍。

  “你能不能……”终于乌索普打破了这沉默,但他发现开口后自己还是有些哑然,“能不能不要挤牙膏一样问一句才说一句啊!这些要紧的情报你知道的话倒是一次头说完呗?”

  路飞理直气壮地歪过脑袋,眉峰渐渐蹙起,不知究竟是不耐烦还是不理解:“要紧?什么要紧?这些又不是秘密,之前的世界纸上都写过的呀!我在故乡的时候总是看到艾斯的新闻哦,写得可详细可精彩啦,都剪下来能贴六大本剪报册呢——这么厉害的东西是个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吧。”

  不,不会有哪个正常市民像你一样一直凭借报纸追踪某一个海盗的巨细无靡的消息的。乌索普张了张嘴想指出这一点,但他很快意识到两个事实:一,路飞不是正常市民;二,他哥哥对他来说也不是“某个海盗”。

  他最终嘟囔了一声“算了”,把头转回去捧住盛满肉桂热红酒的木杯。现在轮到公主殿下和剑客忧心忡忡了。但他们分别坐在吧台的两端,中间隔着路飞和乌索普,只能越过两个黑发脑袋进行(充满阻碍的,薇薇感觉到了,她想表达的和索隆看懂的九成九是两码事)眼神交流。剑客应当是在评估这位大哥的能力并心怀敬畏吧。薇薇只是反复在内心祈祷,希望艾斯先生真不要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她对海盗的了解仅限于两类:恶棍型的,比如道貌岸然的可恨的“七武海”克洛克达尔,还有巴洛克工作室任务中接触到的千人一面的贪婪恶匪;另一类就是路飞他们,太过惊奇以至于难以定性,但她喜欢也信任大家。海上皇帝麾下的海盗她过去想也没想过。

  艾斯先生给人的感觉和路飞很像,而且看上去十分可靠。她纠结了一阵,最终凭着一份有些天真的勇气决定把这点当做判断的依据。他应该……应该确实是个好人。

  薇薇又看了索隆一眼。剑客不知道她那优柔眼神的具体意思,有些莫名,但还是顺着她的动作和她一道望向壁炉的位置。他们这才发现艾斯也正凝视着他们,吓得又俱是一颤。

  两边视线相撞,白胡子海贼团二队长向这群海盗新手们扬扬玻璃杯,报以轻巧的、游刃有余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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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内一楼的沙发面朝壁炉背靠餐桌方位,与大厅没有任何空间交流,从而隔出了一块火光满溢的角落,向来给人一种难以轻易介入的错觉。这里大部分时候都是空着的,那张小几摆在那儿也更像是个纯粹的装饰。自从艾斯挑了靠近壁炉的位置,一直没有顾客走向过那里,因此他一个人霸占了整个双人沙发。

  壁炉还挺大的,用红砖砌成传统的样式,大概有一个人那么高,一半的体积都深深嵌入墙里。从中流淌出的热度温暖了整个酒馆。壁炉上方的砖墙上钉着一排铁架,从左到右依次挂着黑胡椒熏鹿肉、鲑鱼干和鳕鱼干,最尽头的那根铁钉没有完全攮进砖石里,尾巴上拴了一小簇用棉线绑起、只在叶尖还保留着些许绿褐色的干燥香柏枝。壁炉坑没有围栏,几条尚未完全点着的木柴一头翘在坑外搭上长毛地毯的边缘,火焰则在它们另一头旺盛地舞动并时而朝地毯溅出几颗火星,看着有些危险。

  艾斯慢吞吞喝了一口酒。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轻轻勾了一下食指,让即将蔓出去的火舌退到灰烬线后方并稳定在那里。

  他吃了燃烧果实,现在也是能力者了。这事儿他还没告诉路飞,可以等那家伙自己发现。他有几分得意地想。

  不过这些变化太过细微,目前还没有人发现。况且在这喧闹的酒馆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穿梭在桌椅间的唯一的女招待——那个穿着毛衣和长裙、身材刚刚开始发福的中年女人——的身上。她把袖子挽到肘间,两臂稳当地托起金属送餐盘,十几个碗盘里盛着刚出锅的栗子烤鸡、咸肉香肠、油炸土豆包子或者酸鲸奶浓汤,搭积木似的高高摞起并保持着诡异的平衡,灵活地穿梭在桌与桌间狭窄的通道里。

  “老板老板那个是啥!?看上去更——好吃啊!”路飞两眼放光,手把两眼一闭与世无争的老板强行拽起,拖着人家的胳膊使劲摇晃,头则随着女服务员的移动而跟着扭了不知道多少圈儿,丝毫不管别人见到他那拧起来的橡皮脖子会不会被吓到。

  “路飞,收收!收一下!”

  乌索普和薇薇分别坐在他两侧,忧心忡忡地拖住他的下巴,生怕他的口水在地上流成河。索隆倒是毫不在意地悠闲呷着啤酒,嘴里还嚼吧着一把酥脆的炸鲭鱼皮。

  “哇真的好香哦,老板,那些都给我上一遍——”

  “不行啊路飞你忘了娜美说过要省着点花钱的吗,小心她生气啊!”

  “什么呀,艾斯不是说了他付账吗。”路飞瘪了瘪嘴,冲哥哥招呼了一声,动作夸张地指手画脚,“艾斯!我要吃这个那个和那个!”

  女招待刚好送完所有餐点从沙发旁经过。她低头看向壁炉边的年轻男士,用眼神询问他是否要按那个少年的意思上菜。

  “呃。听他的吧。”艾斯摸摸鼻子讪笑了一下,看着女招待点点头走向厨房,把手不动声色按到自己的背包上。那里面装着之前在海上从过来挑衅他的三流海盗船上顺手搞来的一点儿小零花钱,大概两千贝利。应该够……吧。

  算了,他现在可是在路飞和他的伙伴们面前啊!男子汉嘛,说到做到。

  他刚刚一直在观察弟弟的伙伴。不久前他看到了路飞的通缉令,他想着照路飞的性格他该是已经找到了一同出航的同伴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只是下午一路上他的弟弟兴致昂扬地炫耀着自己的战绩——当然也提到了他引以为豪的船员们,但说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还是穿插在“故事”里的,以至于最后艾斯除了听到几个名字和大家在船上各自的职责之外,完全没得到更加详细的消息。这没什么,路飞就是这样的。反正他自己也有眼睛,自己看就是了。

  唔,虽然人没到齐,不过在场的这几个人嘛……艾斯看着路飞终于把头埋进美食里胡吃海塞,又瞄了瞄一旁的后辈们,再次咽了口酒下去。还不赖。看上去是挺好的同伴!绿头发的那个叫罗罗诺亚·索隆的剑客始终剑不离身,虽然挺年轻的但看上去很警觉,锋芒毕露的眼神很不错。长鼻子、深色皮肤的是乌索普,据路飞说是红发香克斯手下的船员的儿子——说到那段的时候艾斯犹豫了一下,最终没告诉他自己之前去见过了红发,不然这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看上去和路飞关系很好,但好像非常爱操心,在吧台边上一直在跟路飞絮絮叨叨什么;问题不大,说明这小子应该挺聪明的,路飞身边需要聪明的人。头发碧蓝的少女叫薇薇,神色总是很柔和,仪态也很端庄;但她的表情是坚毅的,看得出来是个坚强勇敢的姑娘。值得称赞。

  路飞刚出航没多久,同伴的选择是很重要的。如果不是可信赖的人的话,他可实在放不下心。

  正在艾斯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有只手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抬头向后方看去,发现是路飞提着一条烤鸡腿正站在自己背后。少年用牙撕下烤得油亮的皮肉,三两下把鸡腿啃了个干净,又把一整根鸡腿骨吞了下去,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的油花并冲艾斯说了点什么。

  艾斯没听清他的话,不过这不妨碍兄弟俩的交流。他朝弟弟挑眉:“怎么跑过来了,不跟你的朋友们一起了?”

  “跟他们是什么时候都在一块儿的呀,艾斯才是好久都没见到了的。”路飞自然地回答,注意到艾斯的神色似乎很满意。他不解地继续往下说,“见面之后都一直在说我的事儿……喂艾斯,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啊,是来冒险的吗?你的伙伴又在哪里呀?”

  路飞的胳膊肘撑在靠背上,双手搭下来,用右手的小拇指轻轻勾动哥哥脖子上赤红的珠串。艾斯被他的小动作弄得后颈发痒,忍不住笑了一声,摇摇头。

  “不是冒险。你大哥我在海贼团里可是有任务在身啊——我这一趟是要办正事来的。”来见你也是正事的一部分。艾斯这么想着,没说出口。

  “什么嘛,真没意思。”少年的脸立刻垮下去,还顺势朝哥哥吐了吐舌头。刚刚的几杯越橘果浆把他的舌头染得彤红,湿漉漉的,看上去汁水饱满。

  艾斯正仰着头看他的下巴。刚刚捏路飞的脸时摸到的是他的腮帮,年糕一样软乎乎的一如三年前的手感,但此刻仰视着便能见下颌骨的漂亮线条被火光明晰地照亮。圆润水亮的大眼睛没变,目光仍旧笔直,不过比过去更锐利了些。这一切都像在无声地宣布,他的弟弟确实长大了;但又似乎没完全长大。

  一只朝气蓬勃的小雄鹰。

  “怎么就没意思了?不过也是,你开始冒险也没多久,会这么想也是……嗯?”艾斯正懒洋洋地笑着想要逗逗他,忽然见路飞撑着沙发的靠背翻过来在一旁坐下,还飞快地探身凑到自己面前。

  少年显然对哥哥的辩白不感兴趣。他盯着抵在艾斯唇边的玻璃杯,以及其中赤金般澄亮的动荡的液体,轻呼了一声:“你在喝什么啊艾斯?”

  这不算是一句提问。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听艾斯的回答,而是伸手拽过兄长的杯子直接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然后他瞪大了眼睛。

  艾斯在喝的是酒,当然,他自己虽然不喜欢喝酒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但不同于自己和伙伴们在船上会喝的麦香浅浅的啤酒,这种酒带着寒意清晰地割过舌面,在冻结的柔软甘甜之下裹挟着更加雄浑的辣意。这从未体验过的奇怪味道弄得他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并试图换气,结果吸进口腔的空气将酒中的辣味与一股浓到吓人的熏木头的苦味翻搅了起来,暴烈如火焰的混合芬芳顿时直冲颅顶,呛得他猛然咳嗽不止。

  路飞的动作太快了,艾斯反应过来时只见他已经蜷在自己跟前咳成一团,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的弟弟愤懑地抬起眼瞪他——当然看上去只是在给他展示那眼角嗽出的泪花——毫无杀伤力。艾斯笑得更厉害了。他把路飞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摆到一边,单手拭去少年下巴上呛出的酒滴:“叫你抢我的……这是蜂蜜白兰地。虽说是烈酒,不过挺香的吧?尝到蜂蜜味了吗?”

  “吭……哪儿有啊,辣死了!”路飞重重拍了一下兄长的腿以泄愤。

  “是吗?这种酒可算不上辣的类型啊,”艾斯招摇地冲他勾起嘴角,露出两颗明光晃晃的尖锐犬齿,“果然你还是个小孩,喝不来也不奇怪。”

  路飞闻言又一次睁圆双眼瞪过去:“我才不小呢!我都十七岁了!刚才只是不小心喝太多了而已,我——”

  说着他又立刻起身要去够艾斯的杯子。

  “行了行了,那也别喝我的。”当哥哥的好歹还有良心,连忙握住他的手腕,一边转身对酒馆一角正倚着松木柱子休息的女招待招呼:“再上一杯白兰地。啊,麻烦调制一下,多加点儿……嗯,总之来点小孩儿能喝的。”

  白兰地怎么调都不是给小孩儿喝的,但女招待顺着这个年轻男子手指的方向瞟了一眼坐在他近旁的那个黑发的男孩。青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正因又一次被称为“孩子”而露出难以置信的气愤神色,鼓着腮帮,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张嘴咬上男子的手指了。她嘴角扬起一个矜持的弧度,点点头朝厨房走去。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一些酒客的目光。毕竟他们霸占着小馆中唯一的壁炉,而且不像这里穿着厚厚毛衣的居民,两个年轻人穿得都很少。路飞本来就只是在那件黄色无袖小褂外披了件呢子外套,早在进门时就脱了,艾斯更是在喝第一杯的时候就已脱下衬衣,露出上半身结实流畅的肌肉。仿佛他们那一角是这座恒冬之岛的飞地。而且雪国之人也没有那样大笑的习惯——咧开嘴,长时间地笑个不停,每一个音节都拖得漫长懒怠,又在末尾高高地扬起,像是刚满一个月的雪橇犬翘起毛绒绒的小尾巴。这儿的人不这么说话。不这么唱歌,也不这么笑。这两个异乡人叫人惊奇。好奇的目光像深海鱼一样从角落里悄悄游出来,从他们身边擦过,很快又收了回去。艾斯很快察觉到了那些窥视,但他眼下并不太在意这个。而且那些人没有恶意。他专心致志地揽过路飞,坏笑着去挠弟弟的腰侧,引起少年一连串咯咯的笑和猛烈(且可爱)的反击。

  大约过了五分钟,女招待端着一杯饮料回来了。兴许是她和厨师把艾斯那句“多加点”的“多”首先理解成了对量的要求,矮脚杯浑圆的杯肚里装得满当当的,放到桌上时表面张力没能兜住,漾了点出来。她低声道了歉,在围裙上揩了一把手便走开了。至于内容物:厚厚的焦糖糖浆和一大勺蜂蜜直白地沉在杯底,两者都很浓稠以至于没有丝毫溶解的迹象,垫起了铺在上面的一层糖渍苹果丁。这地方并不产鲜果,这些小立方体大约来自某个尘封已久的罐头。还加了某种果汁并兑了水,原本澄澈的酒体如今看来稍许有些浑浊,借着一旁的火光可以看到混合液体中有细微的涓流在上下翻卷。

  这样的一杯里酒的比例已经不好揣测了。艾斯瞄了一眼拿吸管开始搅和的路飞。希望没有太多,不然如果这孩子真喝醉了闹起来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呢——倒不是收拾不住,只是这酒馆暖烘烘的叫人犯困,他不太想动弹。

  “怎么样?”

  “嗯……甜的。”

  他弟弟衔着吸管含糊不清地回答,用牙咬起管子去戳杯底的苹果丁。艾斯眯着眼笑了笑,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啜了一口。

  

<<

  夜彻底进入后半程时酒馆彻底安静下去。炉边歌手唱满了三个小时,收拾好鲁特琴打道回府,喝醉了大声吹牛的醉鬼们基本也都回家去了:被朋友抬出门,或者被家中找来的女主人揪着耳朵或领子一路拖出去。每次开门,街道上的寒冷都溜进来一些,在那些离去的人留下的尚且保持着温暖的空木椅上悄然落座。这种情况就像是酒馆本身喝醉了并昏昏欲睡。而醒着的那些酒客——清醒的,半醒的,斜倚在座位里用手指拨弄玻璃杯,在续酒时不再豪迈地高声招呼,而是单单举起手,或者只是坐着等女招待靠那敏锐的目光来辨别。

  寂静具有庞大的惯性,大家默契地维护着这份逐渐暗下去的沉默。只有壁炉的炉火以及桌上的煤油灯芯的烛火还在踊跃地持续燃烧,发出不可抑制的噼啪声。

  艾斯轻轻捏着白兰地杯的杯托。白天吃饭的时候他睡够了,现在清醒得很。他朝吧台边看了一眼。

  酒馆老板在柜台后面安静地擦着杯子,而路飞的三个伙伴此刻还坐在那里。绿头发的那个已经不满足于啤酒,换了杯威士忌一言不发地喝着。长鼻子的那个用浸湿的吸管在桌面上给蓝发姑娘画着什么,后者捧着杯加了冰块的蛋奶酒,不时因长鼻子男孩给她画出来的东西掩嘴无声地笑,肩膀一抖一抖。对于从他们身边走开而缠上哥哥的船长,他们似乎没有什么意见(当然也不可能有,哼。最好别有。艾斯想。),整体看上去怡然自洽。

  这气氛还挺温馨的。他又把视线移回了路飞的脸上。

  眼下他俩坐没坐相地歪在沙发里。艾斯右脚还好好踩着地,而一整条左腿横在沙发上,背靠着扶手半躺着。路飞则面朝炉火盘着腿坐在哥哥两腿之间的空余处,肩膀松松垮着,头也偏向一边倚住沙发靠背。他用双手捧着并不算大的酒杯,难得一言不发的,只是茫然地缓慢眨着眼睛。这是今晚他喝下的第五杯特调,在发现(加了不知多少蜂蜜和果汁的)白兰地的可口后他胆子大起来,嚣张地一直要求续杯。瞧吧,这就是后果:现在的他比往常可乖顺太多了。

  艾斯的意思是,比起他记忆里的弟弟要乖顺太多。他饶有兴趣地的盯着路飞。

  三年没见,路飞的刘海似乎是比小时候长了一些,黑色的细软发丝垂到眉骨的位置,有几绺碎发轻轻搭住睫毛。从他的位置看不到左脸上标志性的疤痕,而右脸的轮廓是清秀的,没有任何瑕疵与破碎——反而在熟悉中增添了些许陌生,融合成一种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第一次见到路飞的通缉令的时候也曾挤过他满心的狂喜与自豪悄悄冒过头。这么说有些奇怪了。但,他想,他早就见过另一种“十七岁的路飞的脸”。在率先出海的三年里他……回忆时想象过,睡眠时梦到过,因逞强昏迷时、因乱吃东西幻觉时“看见”过。无论哪种,他的弟弟都处在头脑的中心,被世界流变的幻影围聚,印象中那个十四岁的男孩小树似的抽枝疯长,但脸庞还是那样柔软,笑容烂漫得震撼人心,只是个孩子模样。这事儿他可绝不会跟任何人说!尤其是路飞,他可不会告诉这小坏蛋……但现在,路飞就坐在与他只隔半臂的地方,近到他们发散的体温所形成的小型暖气流能够卷起空气中细微的尘埃,消隐在火光不可见之处。像小时候一样。

  少年的鼻梁和眼睑上都蒙着一层暖橘色的光。光和蜂蜜一样迟缓,在细腻的皮肤上流动并最终汇聚在鼻头与睫毛梢的位置,悬挂、凝聚,并不会落下。路飞的脸确实是瘦了一些,相比起小时候那张圆嘟嘟的小脸,他的脸颊看上去不再像糯米团一样会随时晃动,而是……不知道怎么说,但艾斯感觉这样“正好”。喏,颧骨那里柔和渐隐的阴影,还有利落又不显生硬的下巴,还有……还有微翘的鼻尖,都正正好。虽然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以什么作为标准的。只有面颊上浮了层不正常的浓郁绯红,这是被蜜糖掩盖了威力的酒精造就的。在火光的舔舐下这片欢愉的赤色被照亮,获得了生命,轻轻摇曳着似乎要侵入少年清澈的眼底。艾斯和路飞在同一时间眨了一下眼睛。

  嗯……艾斯感觉额头上在发热,忍不住抬手拭了把汗。那些情绪本来就不该是用来思考的。他自认脑子并不是很好,大部分时候都凭着本能行动,而情感嘛体会就好。但是说真的,有一件事确凿无疑:亲眼看到十七岁的路飞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要是他走一天或者路飞来晚一天他们就没法儿在这里相遇了。虽然此行他也计划着一定要在什么地方和路飞见上一面,但条件不同,换个场合他们估计也没机会这样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起喝酒,而他八成也很难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路飞了。真是太巧了——太好了。

  他这么想着,忽然发现自己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从弟弟的脸往下滑到了脖颈和锁骨的位置。这不大对。他装作没有看见同样被流光点染得结构分明流畅的锁骨和少年喉间刚隆起没两年的小巧喉结,强行将视线向上抬了两寸。于是他的眼睛便聚焦在路飞的嘴唇上。

  他的弟弟有一张薄唇,笑起来可以展露出上下各十二颗漂亮的白牙,不笑时则能够看见唇尖微微坠下一个秀气的、恰当的弧度。这他再清楚不过了。可现在,这唇尖上正缀着一颗将碎未碎的微小的酒水泡,在壁炉火光的照耀下岌岌可危地闪动着。前所未有的紧急事态。似乎只要他凑过去吹一口气,或者仅仅是路飞一个鼻息,那晃动着的微光就会立刻崩塌。

  艾斯注视着它感觉心跟着悬了起来,甚至下意识地咧开了点嘴,舌头抵到了门齿的背面;但同时一团疑云也在脑内升起——明明他们喝的不是起泡酒啊,这酒泡是从哪儿来的。

  是你吐的泡泡吗?我的小鱼。

  他忽然猛地咬住舌尖,在怪话冲出口前控制住了自己。小鱼?啊?!太怪了吧他怎么会用这种东西来形容路飞——天呐海啊他妈的。他是疯了还是醉了?!

  这么想着,他赶紧咽了一大口酒压惊。

  路飞对艾斯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浑然不觉。眼下他的注意力的百分之八十都睡着了,醒着的百分之十五支撑着他坐在那儿不至于当场倒地并把手中的杯子砸了,而最后的百分之五凝聚在面前的壁炉里。

  那里火焰正在跳跃。他专注地凝视着它。

  火焰是无形的,这谁都知道,但不同于蔓延渗落的水,火总是上升。此刻他的头和身体都很沉重,好像他背后有一种庞大且不容抗拒的黑暗,这黑暗把他牢牢吸住了。而在四角渐渐暗下去的视野的正中央,那片火光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盛大,几乎逼到了他的意识跟前。

  他看见在火里升起一种或许多种形体,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动物,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戴着帽子的棕熊。跳跃,跳过木头的栅栏,随着灰烟和飘起来的细小燃烬舞蹈。

  艾斯看着路飞浑身抖了一下,一把将杯子放到矮几上。那颗引人关切的酒泡顿时破裂了。艾斯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弟弟努力朝壁炉伸出手,对空气抓挠着。半天他才看明白路飞是想要抓那里面的火。

  路飞觉得自己已经离得够近了,他甚至把胳膊延展出去了一些,看到柔软的光芒像是小鹿的舌头轻轻舐着他的指根。手掌被火烤得热烘烘的,都开始发烫了。他难得谨慎地等待着火光在他手心里卸去防备,然后,尽可能快速地一握。

  但在他把准备好的胜利的笑容展露出来前,那无定的火光便在他指缝间闪烁了一下,继而消散了。他只握住一道寒冷的阴影,于是下意识摊开手;可这样之后他看见那橘红色的光亮又一次轻巧地攀上来。路飞困惑地皱起眉头。现在他的头脑只能处理这点最表面的浮相——他只知道自己没抓住。

  “喂路飞,别靠太近。”

  眼看着路飞一个劲把手往壁炉里探,整个人几近滑掉到地板上去,艾斯赶紧在他被火烧到之前操纵着炉里的热焰朝后退去,同时握住弟弟的胳膊把人拽了回来。

  路飞身上没带力气,给他扯了一下便撞进艾斯的胸口。他的手臂自然地垂下去,恰好挂在艾斯的腰上,于是徒劳抓了半天火光的空荡荡的手掌终于贴上了实体。温热的,柔软但也坚硬的,切实可触碰的,存在于这样一个有晦暗冷意悄悄漫延的冬天的中央,被拥在他臂弯里。火焰的形体就是这样的吗?

  “嘿嘿……抓住啦。”路飞环住艾斯的腰,把下巴戳在哥哥的胸膛上,眯眼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窃笑。

  他没察觉到他的哥哥屏住了呼吸。

  眼下少年呼出的每一口气里都和他发出的音节一样,彼此黏连着一股带着烈酒气息的蜜意,就近点燃皮肤下的触觉神经末梢。艾斯顺着这个姿势望进他的眼睛。路飞像是困了似的垂着眼睑,那双平日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此刻被遮去一半,焦距也尽散,只有侧面照来的火光缓慢流淌在瞳孔闲置之处宛如泪水,把深褐色的虹膜洗成两颗琥珀。万言千语道不尽的关于世界的奇妙,那些路飞装在小脑袋瓜里的奇思妙想,似乎都透过那里在朝他招手。

  这笨蛋确实是喝醉了吧,艾斯竭尽全力地想着。

  路飞迷糊中感觉脑袋下方垫着的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越来越快地跳跃,那种震动传到了他的脑壳里,敲得他头疼。他于是瘪了瘪嘴,低下头使劲用脸颊蹭了蹭艾斯的胸口,试图隔着肌肤和骨骼驯服其中之物,发现无效之后又想也没想举起拳头梆梆砸了两下。

  艾斯吃痛地嘶嘶抽了口气,但在中途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他被路飞压着斜靠在沙发扶手上,从这个角度看向吧台视野被靠背占去一半,只能瞥见路飞那两个船员的后脑勺,还有那位蓝发少女投来的关切眼神。艾斯弯弯眼睛,冲她举起手摆了摆示意“我弟弟没事”,换到她一阵体恤的轻笑。

  这笑得反而叫他有点不好意思了,艾斯试图把路飞的脑袋扶起来,带他去洗把脸什么的。喝醉的少年没吵没闹,乖乖被哥哥捧着脸抬起头,但就是睁不开眼睛。

  “艾斯……艾斯,好困……肉……”路飞半张着嘴,一滴口水从嘴角掉下来,滑进哥哥的手掌托住他脸颊的位置,温热和湿润立刻填满了柔软与柔软间的缝隙。那声音轻飘飘抓挠在艾斯的耳膜上。

  “要睡了吗?那我去跟你的船员打个招呼——喂?路飞,醒醒?你不跟他们回去吗?我要把你的船员偷走了哦?”他本想继续跟弟弟打趣几句,但路飞只是猛地晃了晃脑袋,然后又偃旗息鼓把脸埋在他怀里,发出一连串有高有低、意味不明的哼哼。

  艾斯怔了怔,好一会儿才笑着短促地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搂住弟弟站起来,带着已经开始断续打鼾的人走向前台要了间客房。酒馆老板拿铅笔在簿子上涂写了点什么,弯下腰到柜台下翻找钥匙,弄出一阵叮铃当啷的响声。艾斯用一条胳膊肘撑在柜台上托腮等着,一边悄悄掂量了一下路飞。

  路飞很轻,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下午的时候他就这么觉得了。明明那纤细的身板上已经开始呈现出一些肌肉的流畅线条了,果然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也算意料之中的事吧。当哥哥的无视了心底油然产生的一点莫名的遗憾和更莫名的庆幸,接过老板递来的钥匙转身就要朝楼梯走。

  “啊,请等一下艾斯先生!”忽然有个声音喊住了他。艾斯回过头,发现那位一直安静地看着伙伴们微笑的姑娘捏着杯子,一只脚已经从椅子搭脚上点到了地板,“您……那个,我们计划的是今晚回城堡,娜美小姐和山治先生还在那儿修养;明早我们六点就出发了。路飞他……”

  她斟酌着措辞,试图让自己更得体一些。

  艾斯见状把路飞又往上拉了拉,朝她点点头:“嗯,我会叫他的——啊不过这小子一向睡得沉。你们的船在哪个港口?到时候你们可以直接开船,我们在海上汇合。”

  薇薇注意到他刚刚使用的人称代词,愣了愣,没来得及接话。

  “嗯?我忘了说吗?我本来也正好有事要去阿拉巴斯坦。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让我跟你们一道前往吧。”艾斯耐心地解释着,发现她——以及她身后那两个路飞的同伴的目光都在谈话伊始就集中到了自己(或者说,他怀里的路飞)身上。现在他的笑容里赞许的比重更多了些。

  “咦,艾斯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那儿啊?”长鼻子黑皮肤的男生探出头来,“路飞跟你说的吗?”

  “嗯——”

  艾斯挑眉拖长了声音,在这个刻意拉长的时间里瞟了一眼那个叫薇薇的姑娘。路飞当然没有说,但“奈菲鲁塔丽·薇薇”,沙漠王国阿拉巴斯坦的蓝莲花,大概在两年前某个小报上曾经刊登过这位公主疑似失踪的绯闻。而后再有“阿拉巴斯坦”相关的新闻就基本上都是军变进展和七武海之一克洛克达尔在那里的种种“事迹”了。这段时间为了追捕据蒂奇他又翻了翻手头各种收集到的消息,眼下稍微联想就能猜到个大概。

  他最终冲他们点点头:“对,刚才路飞告诉我了。”

  “如果是白胡子海贼团的任务,你一个人行动应该更快吧?”一直没出声的剑客终于开腔,似乎有什么限制他只能和艾斯说一句话似的,能感觉到他在把握那个潜在的“最佳”时机。虽然并不是怀揣敌意,但出于磨灭不了的性格和习惯,那声音、眼神还是和他杯里的烈酒一样锐利。

  艾斯爽快地笑起来。“没关系,我也没那么急。何况你们还有几个船员我没见到不是吗?既然路飞平日受各位照顾了,我这个当大哥的肯定得……当面向他们致谢啊。”

  说着他潇洒地摆摆手。薇薇听到手边忽然传来“当啷”一声,下意识扭头去看,发现是玻璃杯里的冰块融成两半撞到了杯壁上。透明的立方体游荡着,漂浮着,缓缓没入半透明的奶酒里。

  等她再抬起头,年轻男子已经携着他的弟弟走上了楼梯,只留下一串混合着木板吱呀的利落脚步声。

  

<<

  开在街角的酒馆本就不大,刨开摆着方形小酒桌的走道和老板自家人的房间的面积,只有四间客房紧巴巴挤在拐入阴面的走廊两侧。走廊里仅点了一盏灯,松木地板边缘微翘踩着嘎吱作响。艾斯在行走过程中眯着眼睛确认门框上的黄铜数字牌。他停在一扇门前,一手将路飞夹在臂弯里防止他倒到地上,另一手把钥匙杵进锁眼里转了两圈。

  少年的腰肢和过去一样柔韧如柳。但不知到底是由于骨架长开了、褪去婴儿肥才显得腰细,还是因为艾斯自己身量也长了,那窄腰锁在怀里的触感叫他总是每隔几秒就分心一次,不得不在推门的瞬间加大了点力道。几乎是把门板撞开的。

  打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是寒冷与幽影。楼上的房间只配有半人高的小铁座炉,里面的炭也不会一直烧着——坐在炉上的锡壶沉甸甸的,看起来像个实心的金属块,敦实地镇住黑暗。艾斯轻轻打了个响指,于是睡在黑暗各个角落的煤油灯芯、蜡烛芯还有木炭们便纷纷擦出一点鲜明的橘光,而后火焰开始从沉寂的深处破壁而出,雀跃地升高,照亮房间中每一样物什的同时也照亮了玻璃窗外结的霜壳儿和寂静守候的黑夜。

  执掌火焰的恶魔果实拥有者爽朗地微笑,算是对自身能力的小小自满。他反手锁上门,将怀里的人拎起来走完通向床的最后几步路。经过炉子的时候他提了提壶,发现里面的水是流动的,没被冻成冰块。

  希望是新鲜的水,希望一旁橱柜上鎏着银蓝色花边的小瓷罐里装的是茶叶。希望如此。

  炉火是点好了,但离整个房间都被温暖还需要一段时间。路飞醉得像是真没了骨头,屁股一挨着床垫就软倒了下去,连带把他的哥哥也给拉趴下了,床垫在两人一同坠入时发出响亮的鸣叫。少年裸露在空气里的胳膊擦到山羊毛床单上,细小粗糙的毛刺乱糟糟扎着皮肤,带着鲜明的寒意。他忍不住往前缩了一下,自然是又撞上了艾斯。

  艾斯的身上是热的。他总是热的。

  路飞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习惯性嘻笑,靠近并抱住这份令人惬意的温暖,把手指按在艾斯的腰侧(那儿的肉按起来手感可好了!),又或仅仅是呼吸——就感觉到艾斯那双结实的手臂把他圈得更紧了些。这种柔和如暖水的热量立刻抖擞并展现出火的炽烫本质,像是要烧化什么一样。

  喉咙深处残存的酒精开始蒸发,灼热而呛人的辣味汪汪漫过舌苔,即便他吞咽唾沫也无法压制。而艾斯的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他被哥哥牢牢按在怀中,这种不容抗拒的“束缚”其实挺舒服的,让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的许多个夜晚,四面八方都是艾斯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他可能在某些瞬间零星地睡了几秒但可能又没有。不过最后他觉得好像有件事儿,很重要的事,还是该告诉哥哥。

  “艾斯……”

  一个微小的声音从怀里响起,引得艾斯低头,看见路飞把脸从他胸膛里挣出来:“我有点渴啦……”

  他悄悄地对哥哥嘟哝,说完又咂了咂嘴,不再作声。两腮和额角仍然因酒精烧得赧红,额前的黑发也被一层不知何时蒸出的细汗黏成一条条的,软塌塌扒在皮肤上。

  “嗯,我也是。”艾斯敷衍了一句,把有些干燥的嘴唇印到路飞湿润的额头。

  

  

END

  

「I'm alright only in your arms, darlin'

I'm alright here in your arms, darlin'」


【后言】
啊,虽然每年写的第一篇文章永远都是漏洞百出稀烂无比但还是有些想说的。
一个是关于路飞对艾斯的介绍。原著里在顶上之前他好像一直处于别人不问我哥我就完全不说的仿佛根本没哥的没心没肺状态里,但我觉得可能恰恰和表面上能看到的相反,他之所以好像不是特别在意有可能是因为他之前在科尔波山的时候一直关注着哥哥的动向。不是有他看报纸的分镜吗,不是还有达旦做剪报册的那个扉页连载吗,厚厚的那么多本。说不定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路飞帮忙剪的呢。我觉得他其实说不定比一般大家想象的还要在乎艾斯的消息,并且都好好记着,只不过他不说(也可能是觉得没必要说)罢了。
另一个是艾斯。说真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复回看阿拉巴斯坦艾斯在船上和大家打招呼那段儿。我是十年前还没看海贼的时候就在同学口耳相传里知道了有个为了救弟弟而死的叫波特卡斯·D.艾斯的人的,带着这个印象去看了漫画,所以没太在意。但其实回头想想应该是挺惊讶的,因为顶上艾斯表现出的那种热烈乃至狂烈的、莽撞的、为重要的人失控的样子,还有后来白团回忆里那个有点天真的青年的形象,和最开始阿拉巴斯坦那个打招呼的看起来格外强大又靠谱的年轻男人的差距是很大的。想了半天我觉得这是一种装模作样——不是贬义。我觉得这是很可爱的。这种可爱和艾斯本人相关也和路飞相关。看海贼盛宴第八话,路飞在哥哥登船打招呼的时候心里想的居然是小时候哥哥怎么和玛琪诺磕磕绊绊学礼仪,他虽然心里想着但嘴上完全没有暴露出哥哥的童年窘态,只是笑得甜呼呼的。虽然海贼盛宴本质是个搞笑的官方同人并且没有故事性,但这个细节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印象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的意思是,这就总让我想起过去八年我每次给我正在和同学or同事一起吃饭的男友打电话,他总会刻意用一种有点冷淡的语气(而不是正常时温柔的甚至会对我发嗲的声音)试图迅速挂掉电话,而我就喜欢在这种时候在话筒里对他笑并且撒娇。你看,男人或许就是这种会喜欢在一些公开场合装模作样试图显示自己的可靠的生物而——路宝!你完全知道你哥多爱你也完全知道你哥的自尊心吧?你完全拿捏得住你哥并且说不定也会觉得他很可爱吧?!我草笑死我了。一个对他人情感有着天生的强烈敏锐感知且擅长共情的孩子,你一定完全明白吧?看着你哥宛如演员但并不是……并不是不真诚。这是一种暖洋洋的,无伤大雅的,有理有据的装模作样,艾斯哥,你真的挺可爱。路飞更可爱。虽然都说哥哥宠路飞但我觉得说不定路飞其实更加宠/迁就他哥。一种自愿包容的可爱姿态,太弟弟了(赞美意味)。
我想说的差不多就这些。为了这些心中的逼话写了个文,太好笑了……但谢谢你读到这里。那么下次见了。

2022-01-20  /  210热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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